知道我是妖，你對我很失望吧？

此時的青丘。

一群狐妖弟子正竊竊私語等候在洞穴外的道臺上。他們紛紛議論著：聽說大師兄誘騙來了一位北涼國的皇子, 這位皇子還有些修為靈力，或許可以助他煉成最後十尾。

“我聽說那北涼國皇子年歲還很小，不過十三四歲。”

“那豈不是比我弟弟還小？”

“真的要殺了他嗎？他那麽可憐。”

“當初人類殺我們的時候，有覺得我們可憐嗎？憑什麽同情他們！”

數百名狐妖圍在道臺四周, 等待著那名被大師兄胡安誘騙來的小皇子。

錢衛被小狐妖帶到道場的時候, 就看見了這一幕。密密麻麻圍堵的狐妖們, 數量遠比他想象中的多。有狐妖看見他出現，立刻湊上前來打量他。

“哇, 真的很小。”

“皇子就長這樣嗎？和普通人類也沒什麽區別呀。”

“往前走。”身後羈押他的一直狐妖用力推了一把，將錢衛推上了道臺。

道臺上已經站了數名狐族長老，這些長老並沒有隱藏狐妖身份，他們身後的狐尾或三條或兩條，修為至少在千年以上。

只不過人界的修煉要比天界難得多, 即便他們修煉千年，也比不上天界一年的修行。更何況錢衛已至大乘期, 在人界幾乎無人能及, 除非天界有其他修士降世與他敵對。

“長老，北涼皇子已經帶到！”

幾名小狐妖完成了任務, 將錢衛押送到了道臺。

道臺上的長老一共有九名, 其中一個鶴發童顏的中年男子垂眸看向小狐妖們：“胡安何在？”

就在圍著的人群中，有一名白發素衣的青年緩緩走了出來，踏上了道臺。

狐族長老瞧見他這副模樣，便意識到他對人類起了憐憫之心：“聽說你將皇子引來青丘後，還想將他放走？”

胡安垂著首, 聲音沙啞：“他是無辜的, 師父。”

“青丘千千萬狐族弟子也是無辜的。當初人類在殘殺我們同族的時候, 對我們何曾手下留情。”

“那些傷害我們同族的人不是他。”

“確實不是他, 但他也是人類，是人類傷害了我們。”中年男子鳳眼微微瞇起，“胡安，我們並非想濫殺無辜，只是求個自保。只有我們狐族強大了，人類才不會一再對我們迫害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沒什麽好可是的！你難道忘了從前在鐵籠裏經歷的一切了嗎？！”

隨著中年男子的這一句話喊出，臺下的一眾狐妖立刻高聲應和——

“就是啊，大師兄！人類殺了我們那麽多同族！”

“難道你扮演了幾年人類，就開始同情起他們了嗎？我們那麽多死去的同族就該死，就毫無意義了嗎？”

“殺了皇子，為大師兄修煉最後一尾！”

“為我們的同族報仇！”

眾狐妖沸沸揚揚，把矛頭全指向錢衛。

錢衛撓了撓頭，覺得有些對不起這些狐妖，他們費盡心機把自己騙來，可偏偏自己並不是什麽九皇子，身上也沒有皇子之血。

他想開口委婉提醒，卻在這時胡安站了出來，他護在錢衛面前，整個人俯首叩拜在地：“師父，我曾經也是人類，受過國破家亡的苦難，也親眼見到了同族遭受人類屠戮。但是彥謹殿下是我摯友，他義無反顧的信任我，他讓我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活著的，有感情有血性的存在……我將他帶來青丘，是為了向所有人證明我的心從來都在青丘，而不在人類。我想請求師父，如果殺死他的目的是為了助我煉就十尾，天下還有許多人可以代替他……我只求請求放過他一人即可……”

眾人被胡安這樣的舉動怔住了，竊竊私語的聲音瞬間停了下來，整個道場安靜異常。

錢衛原本想揭穿自己的身份，但見胡安為自己求情，便決定先靜觀其變。

中年男子蹙了眉，他看著跪在地上自己最得意的弟子，心中百感交集。

確實，胡安最早的時候還只是人類，是因為他即將瀕死，他以妖丹相救，才將他救了回來。他介於半人半妖之間，卻有強大的力量，甚至能繼承狐尾。

他有人性，也有妖性。

今後他是要帶領整個狐族的，倘若今日拒絕了他，或許會讓他日後對人類的同情心更甚，倒不如暫且留著這個人類，使計讓他看清人類險惡的面目。

沈默良久後，中年男子開口：“若要留他性命也可，但從此以後，你絕不再忤逆狐族命令，可明白？”

“是，師父。”胡安深深叩首。

“此人既然入了青丘，便不可再讓他去旁的地方。”中年男子長袖一拂，“來人，將他打入青丘絕地崖！”

有兩名狐族弟子上前來，將一串佩戴玄鐵鎖鏈套在了他的手腳上，帶向了絕地崖。

他被帶走的時候，看向了身邊的胡安，胡安側過了身，沒有看他。

——

絕地崖在青丘山腳的一處懸崖峭壁間，有一道巨大的石階鏈接著兩山之間，石階的正中間是一塊高起的圓臺，圓臺上插著一柄冰雪劍，四周有水渠環繞，這些水來自於插在圓臺中心的那根冰雪劍。

冰雪劍源源不斷融化成水，流入水渠，再由水渠落入雲霧中，猶如瀑布一般絕美。

相傳這冰雪劍是當年天界一名天狐仙尊所留，因為冰雪劍靈力強大又無人能駕馭，便一直留在此地，冰雪劍所融化的水形成了靈壓結界，猶如一個天然牢獄。

石階上方還有專門看守的狐妖，以及兩只不斷在空中盤桓的黑鷹。這黑鷹乃青丘飼養的妖獸，有時會用來懲戒犯錯之人，啃咬撕抓他們的肉身和靈力，讓犯錯之人痛苦不堪。

錢衛入絕地崖，雖沒有受到指令需被用刑，但那兩只黑鷹妖獸還想下來狠狠捉弄他，卻不料剛俯沖下來的一瞬間，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，仿佛有一股更駭人的妖力從他身上某一處湧出來，嚇得幾只黑鷹又躲了回去。

錢衛無奈的拍了拍儲物袋：“兇什麽，幾只烤鳥而已，留它們性命，饞的時候還可以逮一只吃吃。”

陸吾藏在儲物袋中無所事事的打了個滾。

錢衛被關入絕地崖，眾人都無法探視。但胡安到底是青丘最重視的人，還是尋了個機會前來。

他支開了看守的胡妖，為錢衛帶來了一些瓜果。從石階上下來時，看到錢衛低垂著眼眸，目光平靜而淡然，就這樣盤坐在這冰冷冷的地牢中。

“知道我是妖，你對我很失望吧？”胡安踏上石階，站在了圓臺之外的水渠前。

看著裏面盤膝而坐的錢衛，他烏黑的青絲從臉頰兩側垂落，目光淡然冷清。

錢衛聽到聲音，緩緩擡起頭。

水渠結界之外，是白發素衣的胡安，從前他是師尊時，猶如如同天山上的雪蓮，幽蘭聖潔；如今成了狐妖，也依然鐘愛素凈，卻添了三分艷麗。

錢衛擡起頭來看向他，聲音平和：“起初是有些生氣，但後來我想明白了。”

“想明白什麽了……”

“想明白那個我想交好友的人，自始至終都是你。你是人也好是妖也好，在我當初遇見你的那一刻，我想要結交的心都沒有變。”

胡安神情一凜，壓抑在眸底深處的情緒波瀾起伏：“即便我是妖，你也願意將我當做摯友嗎？”

“那你呢？明知道我是人類，為什麽還要在狐族長老面前護住我？”

“因為……因為我不想辜負你……”

胡安這一生，跌宕起伏。如潮歌洶湧，又似星雲沈浮……他遇到了太多苦難，渾渾噩噩在這世上，有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為什麽而活，就像一具傀儡一樣聽從著狐族的命令。直到遇到了他。

就像一束光，照進了他罪孽深重的黑暗裏，他想伸手抓住他，哪怕日後被背叛，哪怕自己會付出更慘痛的代價。

錢衛怔住，明明胡安與師尊是兩個人，雖然元神是同一個人，但天族在歷劫時所轉世的凡人血肉乃至靈魂都是全新的，胡安不是師尊，只是擁有了師尊的元神而已。

但是無數次，他無數次在這個人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師尊……或許是因為元神是同一個的緣故，又或許胡安是由師尊的元神所塑，所以兩個人會極為相似。

胡安察覺到錢衛的目光，這樣的目光他曾感受過好幾次，明明眼前這個人在看他，又仿佛他透過他在看另外一個人。

他袖下的手微微一握，忽然上前一步，逼近他，將他目光中另一個人的身影擊散：“別擔心，我會保護你。等日後北涼國滅，我能修煉成第十尾的時候，沒有人再能傷害狐族，到那時候我必能護你周全。”

錢衛像是略有些吃驚，但很快又平靜下來，低頭垂眸，微微一笑，一雙烏黑的眼眸直直看著他：“你要滅我的國？還要我感恩你嗎？”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狐族對北涼勢在必得，即便沒有我，北涼也撐不了多久，北涼王的昏聵你是知道的。如果你不想你父王死，我也可以留他一命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，我會繼續努力的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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